【知青回忆】西双版纳的雨季(陈志强)
西双版纳每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从4月中旬就开始进入雨季,一直延续到当年的10月底。在雨季里雨水很多,但也不是每天下雨。下雨时或者毛毛雨,或者是阵头雨,雨过天又晴了。但如果连续几天暴雨,夹在两山之间的南腊河水立即暴涨,水流呼啸而下,十分骇人。自70年3月我所在的连队遭受到火灾后,全连就紧挨着公路离河水较远的原住地搬迁到河的对岸,在河对岸的山脚下开挖出一片平地,从山上砍来竹子,树木,割来茅草突击盖成了五排房屋及伙房、饭堂厕所。新建的房子吸取了火灾的教训,离南腊河很近,用水也方便。因为是旱季,河水浅而且流速慢,我们用竹子在河面上搭建了浮桥,通过浮桥就可以走上河对面的公路。
往上走30公里就是勐腊县城。往下走12公里就是傣族居住的勐棒坝区,这是坐落在大山里的一块盆地,土地肥沃,傣族种菜根本就不用肥料,撒上种子,然后就等着收成了。亚热带风光的傣族的村寨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坝子上,村口和村民的竹楼旁种着凤尾竹和香蕉树,整个寨子都掩映在绿色的凤尾竹和香蕉树中。傣族的村寨由一幢幢上下两层的竹楼组成,楼上住人,楼下养猪和鸡,这些猪和鸡并不关着养,白天自己跑到外面找食吃,晚上会自己回来,如果天将要黑了还没回来,村民就会到村口去叫,就像叫自己的孩子听见叫唤会赶紧往家里跑,
村口的地里常能见到水牛懒散地在吃草,背上停着几只黑色的鸟在啄食着牛身上的寄生虫,也常能见到水牛泡在河里惬意地摇着耳朵。婀娜多姿傣族姑娘头上盘着发髻,身穿筒裙肩挑竹篮,扭着细腰走在田埂上,或是10来个姑娘在没膝的河里排成一字形洗澡方便,看得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上海知青眼睛都直了。从勐棒再往南走是一个叫勐满的坝子,出勐满就是老挝了。 往西走80公里是个叫小勐仑的地 42 35139 42 14940 0 0 2651 0 0:00:13 0:00:05 0:00:08 2887,著名的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就这里。
连队知青平时不准外出,每星期只有星期天经过向排长请假得到批准后才能几个人相约一起到附近其他连队的同学处去玩,或者走上12公里路到勐棒镇,所谓镇,也就是几间破房子的商店,商店里很少有东西可卖。男知青走进商店也就是买上几包烟,3毛钱一包的云南产金沙江和4毛钱一包的春城烟。还有1毛8分一包的红缨牌香烟,那是最劣质的烟,抽上一根喉咙就要痛的。中午时分到勐棒饭店吃饭,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也就是个大草棚,没有东西可吃的,只有2毛钱一碗的米线,是用大米碾成粉,用水和成浆,放在蒸笼里蒸熟后切成细条,用手抓一把在碗里,上面浇上一些辣椒面,油很少,主要是辣椒的籽,和一些切碎的香菜。吃完饭后也没地方可去,转头又顶着烈日往回走。4-5点钟回到连队后又累又饿又热,人人的脸都瘦了一圈。
1971年7月,是我到西双版纳的第二个雨季。一天早上,我照例走了离连队10几公里的地方去买菜,下午我推着200斤的卷心菜回到了连队。小推车停在河对岸的公路上,我一个人先乘竹排过河到连部休息,又叫上5个知青乘竹排过河去把停在河对岸公路上的菜背回来。
正当我边喝着水边和连指导员闲聊时猛听到外面不知谁在大喊大叫:"有人掉水里了。”冲出屋子才看见漂浮在河中央的竹排上站着4人,一人掉河里了。因为水流太急,尽管竹排上的5个人都抓住钢缆绳但还是不敌往下冲的水的力量,4人及时松了手,反正竹排的一头吊在钢缆上,任竹排慢慢地滑向岸边。掉在河里的就是最后那个没有松手,仍然紧抓住钢缆不放的名叫朱家华的知青,他是被巨大的冲力弹到河里去的,掉到水里后连头也没有冒过一下。连队所有会游泳的男知青都在连队副指导员,一个当地干部的带领下下水救人。我也跳到水里,可是我悲哀的发现,河水异常地浑浊,头伸到水里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人是在河中央掉下去的,但所有下河救人的知青都不敢游向河中央,都浮在河边,而且都浮在水面上,没人敢潜伏到水下去。我知道朱家华完了。
朱家华是70年从上海到云南的70届初中毕业生,到云南一年多就丢掉了性命。我和朱家华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交往,印象里他是一个1米75个头,喜欢说笑的人。他到连队的第一天就学着老知青的样自己砍竹搭床,旁边有个和他同一天到连队的知青要他帮忙搭床,他回答:“自顾不周”。朱家华的死压力最大的就是连队指导员了。他是个军队干部。70年3月连队火烧,死了一个知青,刚送走上海知青慰问团,紧接着又淹死了一个知青,怎么向上级交代啊。那天下午我看见他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2天后有人在下游4公里的河面上发现了朱家华的尸体,报到营部后营副教导员带着2名知青跑到发现朱家华的地方,营副教导员下河后将一根绳子套在朱家华的脚上让知青往岸上拉,自己托着死者的头往岸上推。到了岸上后派人通知团部,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装上朱家华往勐腊县里送,棺材缝里漏出来的的血水都流在拖拉机里。我因为要上县城买菜,也到了县城,并且参加了埋葬朱家华的过程。
在勐腊县医院的后山坡上,挖了一个坑,听说这山上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山上有很多黑蚂蚁,个头很大,大概都是靠吃死人肉才长这么大的。装着朱家华的棺材放进了坑里。棺材的缝里还往外滴着血水。朱家华永远就呆在那里了。朱家华走了,连队知青也没人哭,从此也没人再提起朱家华了。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最伤心的当然是朱家华的父母亲了,离开身边一年就没了。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回连队的时候,几个其他连队的事务员将菜场买的几麻袋韭菜丢到曾运载朱家华棺材的拖拉机里,让拖拉机顺路将菜带回自己的连队。压在下面的麻袋都浸在了血水里。我买的一袋菜装在最上面。
就在这一年我因为拼命劳动,被批准加入了共青团,成为了共青团员。
1974年我从连队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沙仁村寨小学任小学教师。沙仁村三面环山,一面靠河。村民在靠河的村口建有一个鱼塘。看守鱼塘的是我的好友岩香。30多岁的岩香,平时他喜欢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黑裤子,那时的傣族青年都是这样的穿着,没事他就喜欢到我房间玩。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一直是单身着。而傣族在他这个年龄的青年,都早已结婚并且是好几个孩子的爸爸了。岩香在鱼塘边用竹木茅草盖了一间遮风挡雨的小屋子。围着鱼塘边种了许多山里的奇花异草,姹紫嫣红。放学后,我喜欢到到鱼塘边,雨丝里,看那小屋静静地守候着静谧的时光,宁静而淡雅,朦胧而闲适,我忧郁的心暂时地得到平息。岩香因病死后,那些花都死了,我也再不去鱼塘了。2年后我调到了大山上的老白寨小学。
在西双版纳的雨季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蚂蝗了。当地的蚂蝗又分水蚂蝗和旱蚂蝗。在水里生活的是黑色的大蚂蝗,生活在山上的是褐色小蚂蝗,虽说是小蚂蝗,喝足了血也有小手指那么大。从我教书的老白寨到瑶区公社的路上,必须要经过一段盘踞了千百条蚂蝗的林间小路。这条百米长的小路因为行人稀少,路两边杂草丛生,在雨水的湿润下,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野草不断地挤占着小路的空间。湿漉漉的草丛间爬着无数的蚂蝗。这些蚂蝗具有非常灵敏的听觉力和感应力,当有人走上这条小路时,潜伏在路两边草里的蚂蝗极其迅速地爬向路面,以最快的速度爬向走在路面上的一切生物。
当我行将走这段路时,先抓紧身上背的包,然后象短跑运动员那样,吸一口气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拼命地向前猛跑,这期间必然有许多蚂蝗爬到了身上,但绝对不能停下来,待跑过了这段蚂蝗路后,赶紧脱下衣裤,把爬在身上正吃血吃得欢的蚂蝗一条一条地抓开远远地扔掉。就这么短的时间,该死的蚂蝗就能钻进裤子,爬到下身猛吸血。蚂蝗吃的身体都鼓了起来,我的两条腿上也鲜血淋漓。
美丽的西双版纳的雨季,蜿蜒流淌的南腊河,层层叠叠的茂密雨林,旖旎的傣族村寨风光,婀娜细腰的傣族姑娘,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我憎恨,我眷恋那个地方。
我的傣族朋友岩香。那时还没有彩色照片,照片上的颜色是他自己用彩笔绘上去的。
前左二为我(作者)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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